当机舱门开启的瞬间,我的视网膜被某种奇异的白色灼痛。不是江南梅雨时节泛着青灰的潮湿,而是某种带着锋利棱角的银白,像是亿万片碎钻被天神倾倒在阿尔泰山脉的褶皱里。羽绒服口袋里攥着登机牌的手沁出汗来,零下二十七度的空气从鼻腔灌入胸腔,在肺泡里炸开凛冽的冰花。
滑雪板第一次嵌入粉雪时发出的"咯吱"声,像咬碎某种甜蜜的晶体。缆车升到半空,看见哈萨克族牧人骑着矮脚马掠过雪原,马鬃与松枝上的雾凇在风中同频震颤。教练说这里的雪含水量只有7%,摔倒时整个人会陷进棉花般的雪沫里,站起来时睫毛上结着冰晶,仿佛戴了副天然的水钻假睫。
暮色是从雪线开始燃烧的。下午四点,夕阳突然跌坐在友谊峰顶,将整片雪原泼洒成液态黄金。雪场边缘的松林被镀上玫瑰金的光晕,宛如千万支凝固的火焰。DJ台在雪道尽头拔地而起,音响震动让雪粒在低空悬浮成雾,穿荧光色雪服的年轻人从四面八方涌来,雪板与雪杖在余晖中交错成光的丛林。
音乐响起的刹那,我的雪镜蒙上白雾。电子鼓点与松涛产生奇妙共振,靴底传来的震颤分不清是重低音还是雪层深处的脉动。有个裹着驯鹿皮袄的图瓦老人踩着古老毛皮滑雪板滑入人群,他手中的楚尔(图瓦笛)忽然撕裂电子音墙,苍凉的泛音在雪谷间荡出三重回声。穿明黄色防护服的滑雪教练们手挽手围成圆圈,靴底踢起的雪沫在夕照中折射出迷你彩虹。
温度计显示零下三十度时,奇迹发生了。呼吸凝结的冰雾悬浮在空中,随声波幻化成发光的尘埃。某个瞬间夕阳恰好卡在山隘,所有人影被拉长成蓝色的剪纸,投射在粉雪铺就的巨幅画布上。我的手套不知何时脱落,指尖触碰到的寒冷有了丝绸的质感,疼痛化作电流顺着小臂窜向心脏。
当最后一线天光被山脊吞噬,雪场灯光骤然亮起。穿反光马甲的工作人员推来冒着热气的馕坑,图瓦姑娘捧出盛在桦树皮碗里的奶酒。电子乐不知何时换成了冬不拉,雪杖敲击雪面的节奏与心跳渐渐同频。抬头望见猎户座腰带三星垂直悬在雪峰之上,忽然明白草原民族为何相信星星是长生天撒落的火种。
回程缆车上,发现雪服内层贴着体温融化又凝结的薄霜,像件冰丝编织的贴身甲胄。山脚下图瓦村落的木屋亮起橘色灯火,炊烟笔直地升向缀满钻石的穹顶。耳机里循环播放现场录制的片段,楚尔笛声里混着雪板摩擦的嘶鸣,恍惚间觉得阿勒泰的夜晚,是太阳坠入雪原时溅起的星尘。
新疆真的是一个好地方!!!